想起来就写,也可能再也不写

2021/12/9 放声歌唱的日子里

  下午,我在音街里录了两版《赤い涙》,做完功课后一直戴着耳机听。这首歌我小学四五年级便开始唱了,那会儿不懂日语,词就瞎唱;周围人吧,也不懂日语,所以我唱多大声都肆无忌惮。今天听来听去,觉得当今的自己中气不足,高音虽上得去,却是薄薄的一层,比起小学退步太多。

  小学四五年级,我过得比较孤独。那会儿愿意和我来往的就一个小姑娘,姓黄,短发,圆脸,特别大的眼睛,还有尤其浓密而长的眼睫毛,笑起来很甜。但这小姑娘有个问题,就是非常内向。她遇到生人,别说说话了,直接低着头就跑;在班上也不言不语,有人与她搭话,她都是小声支吾。我忘了自己怎么就与她交好,总之那时我是一个虽不合群、还算外向的小孩,我见她这么内向,决心要帮她。

  我帮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示范怎么在楼房的架空一层放声歌唱,让歌声传遍邻里。我拉着她,问,你敢不敢就在这儿唱,她说不敢,我就深吸一口气,然后高声地唱起《赤い涙》。小时候我的声音又高又亮,又因为经常骑车到处跑,锻炼得很有精气神,这歌一唱出来,高音连着高音,再接一个长音,唱完一首不带喘;虽然歌词一塌糊涂,小区里要有日本人,听见了肯定一头雾水,但旋律是对的,唱得还很有气势,词的问题便算了,都是小事。我唱完一首,意犹未尽,但还不忘问问小黄,说你要不要来一首,随便唱什么。她还是摇头,但是一个劲地说我唱得好听。这一夸,我更上头,把示范的事儿抛到脑后,变成只是自己想唱的演唱会了。第二首我就唱《青鸟》,我只会开头第一段,所以我就反复唱“如果有一天我离开,我一定不会再回来”,把“青い、青い”高亢地唱许多遍。

  一般唱歌都是在周末的傍晚。在唱歌前,我俩会去摘草摘花、捞鱼摸虾,或者到我家来玩游戏。这个游戏不是什么电脑游戏,也不是什么翻卡牌、弹弹珠,而是我拿一张纸,上面画些奇幻的小宠物、城堡、小人等等,凭空编造一段故事,小黄就是故事中的主角,我会不断地问她,你面前有几条路、几个选项等等,你要选哪个?她思考很久,然后小心翼翼地做出选择,我就顺着她的选择继续编,比如她获得了一本陈旧的书,比如她遇到了死去的人的灵魂云云。小黄很捧场,但我看得出来她的确很沉浸其中,她会随着我讲述故事的过程、讲述选择的后续时露出紧张、松了一口气、有些难过等等神情。现在回想,这游戏不过凭我一张嘴皮子,再加上一纸一笔,居然就能玩一个多小时,实属奇迹。

  玩到后面玩累了,傍晚时分,夕阳西下,各家都开始准备晚饭,我们就下楼听我唱歌。我俩站在架空层的边缘,站在楼房的阴影里,面对的是反射出浓厚的橙色的人家玻璃,里面也许有人恰好走到阳台上,也许并没有人,在厚涂的色彩背后究竟有什么,我至今也不知道。我只是站定,在满是灰尘与陈旧自行车的底层放声歌唱,幻想着自己的声音能传到楼上的人家,传到对面那块色彩之后,传到更远的地方。等到太阳下山,只余云霞漫漫,天边浮现出水泡的白纸一般的月亮,我便停下来。我们闻一闻从某家厨房飘出来的饭菜香气,觉得温暖,也明白到了告别的时候,便挥一挥手,各回各家,许诺明日再见。

  我一直唱到六年级病倒为止。病倒之后,小黄非常用心地每天为我送作业,我对她很是感激。初中以后我们渐渐分开,高中以后彻底分道扬镳。在我印象里,她直到我们最后一次见面,都是那样腼腆害羞,也是如所料的终究没有放声歌唱。

  大四的某天,母亲说她碰到了小黄,说她长高了很多,也不再那么害羞。她形容了很多,但我脑海中的那张脸却没有任何变化。她的面貌与那时的夕晖一并成为记忆的代号,定格了。

  小黄现在在医科大学读研,成绩很好,未来光明。而我许久许久不唱歌,身体也日渐衰弱,重新唱起时无力感顿生。我很怀念在老房子那儿面朝夕阳放声歌唱的日子,所以今日,我坐在空荡荡的客厅里,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深吸一口气,便尽我所能地大声唱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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