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n‘t say goodbye to me

【absk/あべさく】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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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


1.

  “阿部,我是本科时和你一个班的岸本,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不记得也没事,毕竟我们统共也没说过几句话,更何况我三年级时就休学了,后来直接肄业。我写这封信的主要目的,是邀请你参加本科同学的聚会。我们几个聚会发起人聊起过往时,不约而同地说起你。你是独特的存在,所以希望你能参加。

  “这次聚会有个主题,叫'失败分享会'。一般来说,同窗聚会不会定什么主题,最多玩玩桌游。但我们觉得,几年不见,大家各自在社会上走出了一条独一无二的道路,如果只是拘谨地说'有没有对象'、'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工作待遇如何'就太浪费了。当然,如果有人借着酒劲炫耀自己一时的风光,让一些恰好在瓶颈期和低谷的人感到尴尬,也不好。最近社会上流行起对'失败'的研究。人们开始探讨失败的意义和本质。失败对于人生不应当是长久的定义,失败或许是及时止损、迷途知返的机会。但请你不要会错意,我们一如当年那样反对浑浑噩噩、苟且度日的生活,我们只是想证明,所有努力生活的人都不可以被一句'失败'简单定义。

  “如果只说这么多,我想,阿部你是不会来的。你是一个只看着前方,比任何人都努力坚定的人。但我想说一说自己的事,我单方面地想把大三休学后的经历告诉你。高中时,我凭借小聪明,保持着不错的文化成绩,老师与家长一夸,我就飘了,大声宣布自己以建筑学为目标,要成为下一代安藤忠雄。其实,我根本不了解建筑学,实际上也无法爱上它。上大学后,我的小聪明不再起作用,我的各科成绩一落千丈,在及格线上下徘徊。即便如此,我还是盲目地熬夜通宵,疯狂地翻阅书籍,疯狂地画图,疯狂地做着一塌糊涂的设计。盲目的努力是无效努力,不配得到回报。我在没有好成果的道路上迷失了。我自怨自艾,我怨天尤人,最终我不知道哪里出了错。在夏季即将到来的一个日子,阳光耀眼,我站在斑马线的后方。眼前的信号灯忽然由绿转红,所有人都停下脚步,车流开始缓缓起步。那一瞬间,我却如出膛的子弹般冲了出去。我想被车子撞死。我想长眠在滚烫的水泥地上。虽然人们常常说,这个社会不容许我们去死,因为没有哪一种死去的方法不会给人添麻烦,可即便如此,我还是想死。这是我的崩溃。

  “在休学的日子里,我住在精神科病房里接受治疗。医生诊断我为重度抑郁和重度焦虑。我起初只想尽快出院。想到落下的学业,想到岌岌可危的成绩,想到本就已经暗淡无光、看不到希望的未来,我就不寒而栗。快回去,快点学习,快点、快点、快点。可当我坐在休息室的窗边,望着楼下蚂蚁一般的人来人往,又望见一刹那间穿过高楼之间、自由飞向太阳的大鸟,我泪如雨下。我忽然明白了我是一只假装身不由己的蚂蚁,其实长久以来都渴望着抛却当下,重获自由。从那一瞬间起,我长久麻木空白的脑海中,终于又有渐渐清晰的景色。

  “出院后,我果断地选择了肄业,之后马不停蹄地回了老家,开始帮着家里干活,并做好了继承店铺的准备。果真,比起东京,我更喜欢乡下的一切。哪怕常常需要开着车在附近城镇辗转、搬运重物,以完成进货和送货的工作,哪怕累得要死、脑袋一沾枕头便昏睡过去,这样的日子也让我感到快乐而充实。果真人真正的心之所向、心灵故乡,是需要时间来寻找的。我在寻找故乡的过程中走了大弯路,但终于回到了我该去的地方。届时聚会上,我也会分享这段经历,说不定会有人腹诽'这不就是逃兵嘛',并私底下嘲笑我。但我不介意。事到如今,我不可能再为谁的眼光、谁的注视而强迫自己过不想过的生活。这与天赋无关,与努力无关,我只是单纯明白了我喜欢什么罢了。

  “我现在很少来东京,这次来是陪妹妹来玩,顺便参与同学聚会的计划。大家在准备邀请函的时候发现,居然没人有你的联系方式。我四处打听,打听到了你现在的工作室,并自告奋勇写下这封信。我想表达我最大的诚意。

  “在打听你近况的过程中,我了解到你患上了暂时性的失聪,似乎是精神方面的病因。我在精神科病房时也曾遇到有相同症状的病友,据说是压力过大导致的,但康复起来也快。离同学聚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我衷心祝愿你能健康,一切顺遂。希望我们再见面时,都是找到想往道路的人。”


2.

  “阿部ちゃん,我宣布,从今天起,到你康复之前,我会在家里的各种地方贴满这种淡粉色的便条,上面我想写什么就写什么,随便写,把所有要和你说的大事小事都写下来。既然你现在听不见声音,我就让这些充满文字的便条变成另一种声音,就像看漫画时会有用放大字体表示的类似'咚锵'的拟声词,我希望你看见到处都是的便条,脑海里就会有我的声音,像往常一样吵闹。虽然你开玩笑说,这是难得清静的机会,但我知道你舍不得我的声音。你放心,我无处不在,我一直在。”

  

  “我说你啊,为什么不听医生的,好好呆在家里休息呢?我今早出门前还往你面前塞了一张写满'不要去学校,宅家休息'的便条,你还点头答应了,糊弄我呢?结果晚上七八点钟回来,家里暗着,打开手机就一条'去工作室有事'的消息。我真恨不得冲到你们学校,把你从里头拽出来。我知道你手头有刚到关键时期的项目,还有博士论文的啥啥问题,虽说我对你们这帮脑子好使的人从事的专业一无所知,但你本来就因为压力过大生病了,天底下有什么事情是把命搭上都要做完的吗?你肯定会说太夸张,但是我问过学医的朋友了,压力太大导致崩溃昏迷的人比比皆是。我太害怕你也变成那样。算我求你了,就休息一阵子,就这一阵儿,好不好?

  “又及:打了你电话,果然没有接。要是振动模式能振得整个工作桌都在抖就好了,这样你说不定就能注意到手机来电。现在是凌晨一点,我正在客厅里看动画。明天我休息,所以难得熬个夜,把这个季度攒下来的番剧一口气看掉。现在正好在看《多罗罗》第十集。阿部ちゃん肯定也知道手冢治虫吧?这部作品就是手冢大神的原作,以前还出过黑白动画,我很喜欢。这版动画做得还不错,多罗罗超可爱,百鬼丸很让人心疼,也很帅。不过我被我们组合里另一个宅剧透了,说是高开低走,如果真是这样,也太可惜了。不过不管怎么说,片尾从分镜到歌曲我都很喜欢,单凭这个我也满足了。等你耳朵好了,我一定要拽着你来听片尾曲。这可是amazarashi的歌啊!歌名叫《告别游戏》,歌词里有一段很打动我,你看看。

  '在道路的前方,希望是否真的存在?

   我们胡闹着傻笑着,只因前路昏暗。

   但当你点亮灯火时,会发现我就在这儿。

   纵然已经习惯了告别游戏,

   却依旧会在挥手时泣不成声。

   我们那鲜红色的悲伤,

   渐渐褪色,褪色,之后黑夜降临。

   如果只是理所当然地等待明天,

   这又怎能说是想要生活。

   本来仅仅靠近便能满足,却做了那样的美梦,

   未来啊,未来啊,都是因为你在这儿。'

  我真的很喜欢秋田弘的作词、作曲和演唱。他的声音绝了,带一些沧桑,带一些点到为止的沉静,哎,我词汇量不够,不能到位地夸他。总之你一康复我就要拉着你来听!我当你答应了,就这样!

  “又又及:都凌晨三点了,你还不回来……你又打算睡在工作室吗?还是准备通宵?我今天是撑不住了,眼皮子直打架,只能睡觉,明天我说什么都要冲到你们学校,把你拽回来按到床上,你不睡我就揍你一拳,揍晕你,强行让你休息。晚安!我很生气,你对自己这么不好,我真的很生气!”

  

  “我的闹钟是你改掉的吧?我记得清清楚楚,七点,就是七点,怎么我一睁眼就九点半了?再一看手机,什么闹钟设定都没有。我就想早点起来,赶着你还没出门,和你抱抱,和你说说话,你这一改,我直接一觉睡到自然醒,又见不着你人影。话说回来,你才睡了几个小时啊,满打满算也就三个多小时。虽然你留了消息说今天绝对会正常作息……行,我就再信你一回,最后一回。朝九晚五,下午五点,我就站在门口望风,六点不到家,我一周都不理你。

  “又及:我当然不舍得揍你了,也不会不理你。想想我也不会这么干啊,别那么委屈嘛。我只是希望你能休息好,健健康康,我别无他求。”


  “突然接到经纪人电话,说是有新的安排,要出外景。电话里说得匆忙,只说是TBS的节目,下周六中午放送。我先去事务所集合了。抱歉,阿部ちゃん,我本来想等到你回来再走的,但拉肚子的借口用太多了,经纪人都不理我。我买了水果三明治和蛋糕,都在冰箱里,你一定要尝尝,据店家说是热卖商品。晚饭要好好吃,泡澡不要泡太久,小心在里面睡着。早点睡觉!我会不停发信息骚扰你的,醒了记得看,要回复我!那我走啦!”


  “外景要出去四天。我决定,这期间发给阿部ちゃん的消息,或者一些长点儿的感想,都继续写在便签上,回去后贴到家里,这样时光就不会有任何空缺。”


  “我们七点多下车,在一家人不多的面店里吃了乌冬,当作晚餐。一路上我们都是放松状态,没有摄像机跟拍,经纪人和我们讲完节目内容,就随便我们干啥了。话音刚落,我们最年长的成员就坐在座椅上,抱着双臂,垂着头,开始呼呼大睡。其他人打游戏的打游戏,看视频的看视频,我就和同为阿宅的最年少成员聊天。我俩聊到这季新番,当然也聊到了《多罗罗》,他说,那天他在家里放片尾曲时,被他爸爸听见了。他爸四十多岁才有的他,年纪偏大,是一个兢兢业业一辈子、对待工作比供佛还虔诚的人,据说上班就没请过假,甚至有回突发阑尾炎,忍着忍着在会议上晕倒过去。他爸听到秋田弘的声音,立刻出声批评:'不要听这个人的歌。喜欢他歌的人都是丧家之犬,哪怕不是,听多了意志也会变得软弱。'

  “我很惊讶。我说,《告别游戏》的歌词还好吧?我觉得只是描写了多罗罗和百鬼丸两个孤独的人在乱世之中相依为命的模样。更何况你爸爸怎么对秋田有这么大的意见?他说,初中的时候,他第一次听到秋田的《随风漂泊》,那时正屡遇挫折,一下子就听到心窝子里,哭得一塌糊涂。他特别感动地把歌分享给姐姐和父母,姐姐和妈妈都说是一首好歌,但是他爸爸听歌时一直皱着眉头,听到一半就掐了。

  “他只看到了前半段的歌词。他说,什么'梦想和希望对现在的我而言都是威胁',什么'没有梦想、没有期待,缺少朝气就如行尸走肉'。他说,这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该感同身受的东西吗?你是这么脆弱的人?人活这一辈子,就是拼这一口气,哪怕梦想遭重,希望渺茫,也绝不能示弱。人在示弱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彻底失败了。

  “最年少的成员说,他爸爸自此以后,听见秋田弘的歌声就反感,勒令他关掉。但他始终认为他爸爸不够客观,因为那首歌的后半部分,是在希望里挣扎、苦苦支撑寻找光明。

  “《随风漂泊》这首歌我也很喜欢,虽然比起《我也曾想过一了百了》、《季节陆续死去》这些名曲要小众得多,不过阿部ちゃん,相信我,这绝不是一首向现实的铁壁屈服、双膝跪地或是怨天尤人的歌。它还有这样的歌词。'我挑战着失误与烦恼,不知不觉便乐在其中;被无数次嘲笑的我,是每次都会爬起来的天神恶鬼。那些在拼命奋斗的人身后指点嘲笑的家伙,真想争口气给他们看看;不过这些都是场面话,我不过是一个渴望认同、目标渺远的歌者。没有胜算,没有败绩,持续到死的狼狈战斗;不为他人,不为名誉,我现在只想为自己而唱。'这才是这首歌的核心啊。

  “后来,我俩共享耳机,少年听着《随风漂泊》安心地睡着了。他比我小十岁,我告诉过你。他身材很好,脸也长得好看,歌舞都很擅长,可以说我梦寐以求的天赋他都有。他还很幸运,刚加入事务所没多久就能够出道,不像我,在遇到阿部ちゃん后,我还作为练习生熬了许多年,才熬到出道的那一天。回想起那段漫长的时光,充满着憧憬和焦躁的每一天,这也不让做、那也不让做的当下,似乎只有清退在等着我的明天。那时我也偶尔撑不住会崩溃,趴在你的大腿上,忽然就哭起来,眼泪哗哗地流,你的裤子湿得跟尿裤子了一样。我还记得你问我了几个问题。你问,你真的发自内心喜欢偶像这个职业吗?还是因为努力到了今天,放弃的不甘心与害怕被嘲笑的担忧更胜一筹?我毫不犹豫地说,我喜欢,超喜欢,我喜欢唱歌跳舞,我喜欢杂技,我喜欢沐浴在灯光下忘我地表演,我喜欢能像太阳一样把温暖传递出去的感觉。你又问,那你闭上眼,想象一下最终没能出道,不得不被清退的感觉。我想象了,很真实,因为我见识过那样落魄的人,那样充满了破碎声的落寞场景。我睁开眼,说,我不管,哪怕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是无法出道,我也要继续走这条路,因为我热爱。之后你就没有再问我问题了,因为没有必要再问了,是这样吧?

  “我今天刚到事务所时,得知了一个好友被迫放弃的消息。他跟我同龄,也是真的喜欢这个职业。但他离开时很平静,笑得很开心。他说他不认为这是失败,他为此付出过真心与爱,那付出的每一天本身就是回报。我拥抱他。我也不认为有什么失败。只要曾走在真心想走的路上,就已经是赢家了。”


  “阿部ちゃん,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半了,你回家了没有?水果三明治吃了没?好吃吗?才和你分别这么会儿,我就已经很想你了。我好想你。你要是能及时回我消息就好了,但如果你现在已经睡着,那是最好。其实你突发性耳聋之前那几天,我就有不好的预感。现在想想,你那会儿每天只睡一两个小时,黑眼圈很重,整个人也消瘦下去,各方面都在发出警告,告诉我你已经太累太累。我要是能早点下狠心阻止你就好了。

  “又及:你不要瞒着我继续忙活。我有超能力,读心和心灵感应。信不信由你。不,你必须得信。”


  “今天的外景录完了!今儿是在森林和村落,明天去海边。森林很漂亮,我没什么词汇量,形容不来,总之到处都绿油油的,闪着光。正午时下了一阵太阳雨,大家都躲到岩洞里,我要了件雨衣,在小溪边的石头上边淋雨边玩水。我把工作人员带的道具水枪整坏了一支,人家就不肯借我第二支了。我想起阿部ちゃん你说过,传说晴天下雨就是狐狸娶亲的时候,要找一棵黑枣树,透过树洞去看,就能看见狐狸的娶亲仪仗队。我不认得黑枣树长啥样,随便找了棵树,凑到树洞前看,想碰碰运气。结果树洞里冒出来只独角仙,我抓住它,跑岩洞里跟人炫耀去了,什么传说都忘得一干二净,到这会儿才想起来。

  “我拍了很多照片,都传给你。旅馆一层还有卖艺术明信片的,我挑了三张,寄到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你记得收一下。这三张上的风景是我千挑万选出来、最美最美的三张。

  “那现在,让我猜猜你在干什么吧?我猜,你刚在学校食堂吃完饭,正在工作室里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怎么样?我猜得准不准?准吧?我说过我有读心的超能力的。

  “——开玩笑的。阿部ちゃん,我要和你坦白一件事,希望你别生气。

  “其实我'收买'了你们工作室的一位博士生,是姓安田的那位姑娘。我有一天想办法混进了你们工作室,趁你不在,想拜托你的同僚们帮着照顾一下你,但我知道你要强,所以绝对不能惊动你的导师,协助人也要不动声色。该说幸运吧,我一进去就被安田认了出来,她是我们团的粉丝,不过推的不是我,这你放心,可别吃醋啊。我送她了我们团两张专辑的初回盘,她保证旁敲侧击让你早些回家休息,也常和我通信,告诉我阿部ちゃん有没有过劳,告诉我你的状况。阿部ちゃん最近有没有觉得自己的工作被分担了一些呢?有没有觉得身边总有人劝你早些休息?我知道你聪明,说不定能猜到一二。我毕竟是个勉勉强强才从一般大学毕业的艺能人,走进上智这种学府还是充满了敬畏感。我真想一直陪在你身边,但我做不到,只能拜托安田同学帮忙。你别生气,哪怕生气也别生安田的气,你就都怪我吧,怪我多管闲事。

  “我想知道,为什么之前一直游刃有余的阿部ちゃん,会在最近突然陷入苦战。我每次看见你,你都疲惫不堪,显然你在做很不愿意做的事情,且心里在质疑这么做的必要性。可你还是逼迫自己不断地做。为什么呢?在我的事业终于渐有起色的时候,为什么你不仅没能放松,反而更加压榨自己?

  “'我的爱人是一个有天赋的努力家。他追逐梦想十多年,不断地隐忍磨练,最近终于得到了认可,越走越高,越走越远。每次看着他,就觉得我能拥有他的陪伴实是幸运。所以,我也想在自己的领域里成功,不能失败,为了有资格继续站在他的身边,为了不拖他的后腿,为了能两个人一直走下去。'

  “当安田同学向我转达这段话时,我震惊得大脑宕机。虽然如我所料,你不会向外人有一点对工作的抱怨,这是你的要强与谨慎,但我万万没想到你在考虑这样的事。我好想立刻打电话给你,大声怼着你耳边喊,我爱你,我超爱你,我也想和你一直走下去,我们一直走下去吧,哪怕在现在的你听来只是闷闷的嗡嗡声,但我太想让你听见我的声音了。不过,我觉得有些话得先讲明白,不然你会一直钻牛角尖。

  “阿部ちゃん,从我意识到喜欢你的那一刻起,你就是聪明、坚定与努力的代名词。你在大家都稀里糊涂的十几岁,就清楚地明白自己热爱建筑学与设计,规划了难度很高而严谨的道路。你保持着超牛的文化成绩,提前阅读大量相关书籍,还提早拜访大学教授,毫不露怯地表达真诚的想法,以一个高中生的身份让教授对你赞不绝口,甚至预留名额。这些事儿有些是我从你同学那儿听来的,有些是我亲眼所见。上大学后,你向我表白的那一天,我高兴得要死,心想,这么厉害帅气的人居然也喜欢我,我居然能拥有他。我扑上去拥抱你,胳膊环住你的脖子,像只软塌塌的猴子。那时我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练习生,整天混在一群人中做着谁也不会关注的伴舞,在一般人看来,就是个大概率要失败的半吊子。我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但你既然说了喜欢,那我一定有可取之处。我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脸皮厚,粘人,不怕人说。你这么优秀耀眼,可我站在你身边从不担忧。我是你的,你是我的。我照旧追求我的追求,照旧过我的生活。如果说与过去相比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我的人生里多了你的存在。你会把我乱丢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在衣架上挂好;你会在我写错汉字的时候一个个纠正,顺便帮我润色文章;你会在我情绪低落、自我怀疑的时候及时拽住我,问几个切中要害的问题,我混沌的脑袋一下就重归清楚。虽说如果没遇到阿部ちゃん,我依然会走这条路不回头,也许也能够出道,但那个平行世界的我肯定很孤独脆弱,体会不到这么多幸福。

  “就像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我相信你只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放手去做你要做的事,你一定会得到想要的东西。你不做违心的事,不会做着厌恶的事情还假装享受,你知道你想要什么,所以你的每一步都踩得很深,也毫不犹豫。你乐在其中。我毫不怀疑你会取得成功。当然,如果哪天你热情消退,说无法再对建筑与设计产生任何期望,我也双手赞成你从中抽身。没有人能保证热爱会始终如一、永不消灭。更何况,'想生活下去,可选的路可太多了',这可是阿部ちゃん你说的。到时候,我会陪你去到任何地方,注视着你尝试新的事物,直到你再次找到热爱之物,直到你能再度安下心来。我不在乎你能不能成为别人眼中的优秀建筑师,我在乎的是你想怎样。如果我曾说过希望你成功的话,那是因为你渴望成功。我只想要你我都活得自在充实。所以,我从来没有过'有无资格站在对方的身边'或是什么拖后腿的想法。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些年了,虽然比起未来将共度的几十年不过眨眼一瞬间,但是阿部ちゃん,拜托你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

  “虽然我仍不知道你在学校遇到了什么棘手事,但我好希望你能不这么痛苦。我现在最在乎的是,你的耳朵什么时候能好,能再次听见我的声音,以及,我什么时候能听见你的声音呢?”


  “我等你。”


3.

  “距离我患上突发性失聪,已经过去了两个月。我到现在还记得所有声音离我而去的那一瞬间。我坐在工作室自己的椅子上,冲了一杯速溶咖啡,刚喝了一口,我就想打哈欠。前一晚又是熬夜工作,凌晨三点多才回家,不到八点又来继续干活。就在我张嘴的一刹那,眼前台式机里待修改的平面图忽然模糊,耳朵像被捅进了一根牙签,先是耳鸣,之后就如同脑袋被按在泳池里,长久的沉闷。我从来没有过类似的经历,我不知所措,但我知道有什么发生了。我看见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导师的来电。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没设置静音或者振动,我的铃声是佐久间solo的歌曲,可我什么也听不见。我伸出手,敲了敲桌子,又缓缓拿起手机。空的,软绵绵的,我的世界陷入了寂静。

  “那是手头项目的重要关头,第二天就要向甲方提交第三版方案了。我本想把工作完成再去医院,可听不见声音的恐怖超乎想象。敲键盘的声音,点击鼠标的声音,风雨的声音,还有人声。什么都没有。我磨蹭了一个多小时,图纸毫无进展。于是我决定去医院。我本想自己去,但是走在无音的斑马线上都让我出了一身冷汗。不得已,我联系了正在排练的佐久间。我不想给他添麻烦的,他最近表演一场接着一场。他二话没说,十分钟内到了我学校门口。我望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我看得出来他很着急,我也试图说点什么安慰他,但还是一片沉寂。医生给的诊断是精神原因导致的暂时性失聪,问我最近是否熬夜过劳,是否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我犹豫许久,可佐久间不等我回应,立刻向医生说了一大通。我试图通过嘴唇辨认他说了什么,却只认出一句'他每天都熬夜'。我明明叮嘱过他困了就睡,千万别等我,但看来他还是照等不误。我没日没夜干活的日子有一阵儿了,但他一直表现得好像睡得很早,并不知道我何时回家。回去的路上,我很愧疚很愧疚。因为我总发信息承诺最晚一点半到家,但每次都会晚近两个小时。我想象着他坐在客厅里,或是床上,一边看挂钟,一边等我回来,过了承诺的时间又怕打扰我,不敢联系我,只能担心着,直到累得睡过去。他会这样,我太熟悉了。之前准备研究生论文答辩时也曾忙碌过一阵,远没这么夸张,他就是这么等我的。

  “可我透过工作室的窗玻璃,目送他小跑着远去时,我仍然处在煎熬的处境中,不敢和任何人说,尤其是他。 

  “我是一个尽全力向目标努力的人,不达成目标绝不罢休。我想按照自己制定的人生计划走下去。我并非拒绝意外浪漫的古板派,我也喜欢各种邂逅。'爱一个人'或许是计划中的一枚词条,但具体爱谁,不到相遇不会知道。可理想这种事,虽然也有随着阅历丰富而不断变化的例子,于我而言,认定了就不会变。

  “自我十四岁那年,去了一趟欧洲,被那儿壮美的中世纪教堂深深打动后,我就一直想成为一名建筑师,直到我写下这段文字的今天。

  “但是,仅仅这样还不够。

  “不知不觉中,我曾很尊敬的导师变了。我读研时,他还是一个与世无争、只专心做研究与教学的教授。他的工作室里收着一把吉他,有空就会拿出来弹一弹。他耐心和蔼,同时认真严谨,事必躬亲。可不知不觉中,他还是卷入到了学院的派系斗争里。他开始为行政头衔奔走,他会在方案探讨时压下对系主任不利的评论,他甚至接了许多他往常避嫌的项目。他已经很久不弹吉他了。

  “接着,我也被卷入其中。导师接下的项目接踵而至,每一个设计时限都很赶,每一个甲方都无比重视短期效益,每一个方案都与权钱流转密不可分,最终,这些项目都呈现出粗糙而欠打磨的模样。我希望我经手的项目能体现出我现有的最高水平,能多少有点新颖的内容。我知道我还青涩得很,做出来的东西也满是瑕疵,我但求尽力,问心无愧。可是甲方不需要创新,我提交的第一版方案总是被全盘否定。我不甘心,方案我重做,理念压一压,把细节做得有意思一点,是我夹缝中求生存的方式。无奈时间总是不够,永远不够,打个比方,捏一个远古时代超简风格的陶俑,和做一个什么动画人物的手办,所需要的时间天差地别。我死心眼,非要在只能捏没五官的陶俑的时间里,去做手办,于是就开始了无休止的熬夜与通宵。

  “这还不算完。被派系斗争占据了大量时间精力的导师,不再对这些项目进行有效的指导与修改,他总让我做方案的主要负责人,明里暗里意思是只要我听话地顺着做,我就能顺利留校任教,当他的接班人,还能在大设计院里有一席之地,前途光明。我对学院的派系斗争早有耳闻,唯恐避之不及。我不想留校,在这儿做设计永远束手束脚、要考虑许多人情世故。我只想好好做项目,好好做研究,提交出一篇我能够骄傲的博士论文。可是工作室里的其他人看待我的眼光渐渐变得奇怪。有时我从茶水间回来,就听见同为博士生的两位同僚在小声抱怨他们不被重视,说什么'反正阿部亮平就是做一栋破木屋,教授都会说好'。有时我往下分配工作时,有人会说自己很忙,建议我'能者多劳'。我从来不发火,因为一旦发火就像默认了自己居高临下,仿佛比同僚们有更高的地位。我只能揽下这些无人认领的活,一并做了。一人做两三人份的任务,更是重压。我曾委婉地询问导师,我能不能暂且减少对项目的参与,我想推进一下博士论文的进度。可导师大手一挥,要我先别管论文的事,说活干够了、人脉到位了,区区论文,不在话下。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我终于被逼得进退维谷。

  “我很痛苦,非常痛苦。我很清楚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走入了歧途,离我的目标越来越远。可我找不到脱身的时机,更没有直接离开的果敢。瞻前顾后之间,我慢慢麻木,毫无期待地画着设计稿,全无节制地熬夜通宵。在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刻,我会感到一阵恍惚。我不想在这儿,我不出声地自言自语,我想去私人事务所,去做实验性的项目,去做需要头脑风暴、每个成员都乐在其中的项目,去做真正能让我得到锻炼、提高水平的项目。现在,立刻,我要走。我甚至有一瞬间'噌'地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一把抓过椅背上的大衣。可是不行。我想到手头积压的项目,哪怕它们是被抛弃的快餐式建筑,我也不能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更何况,我离博士毕业只差临门一脚。我需要这个学历,我不能让这几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如果我凭着一腔热血毅然离校,去事务所应聘,很难说我需要多久才能找到一家合适的、接纳我的,同时收入稳定、能让我从容地生活。

  “我忽然想到一个词,'失败'。我此前从未想过它,因为我一直为热爱付出,那无关成败。可在这个当口,我迷茫了,我慌张无措。我的爱人,佐久间大介,在熬了十几年后,在去年成功作为偶像出道,事业正蒸蒸日上,通告一个接着一个。我很开心他的好终于被所有人发现,我开心他的热情与努力终于得到回报。可在我读研读博的过程中,经济方面始终是他承担得多了一些。我说我有项目接,能拿钱,还有奖学金,可他说'那都是为了你未来的积蓄,不能动',总是不动声色地多担一个月的房租,或是给我买一些礼物。每天回家,我坐在已经陷入熟睡的他的身边,望着这个一直支持着我、于我而言如同太阳般的存在,百感交集。如果我孤注一掷,铤而走险,放弃博士学位,转而寻找合意的事务所,那无疑会给他带来更大的经济负担。更让我害怕的是,在他越发耀眼,越发受人瞩目的当下,如果我的身上被打上'失败'的烙印,我似乎就会失去站在他身边、继续一起前行的资格。灰暗的未来令我寸步难行。这是我第一次体会到自卑与害怕被丢下的手足无措的滋味。

  “'阿部ちゃん不要胡思乱想,什么失败成功,什么资格不资格。我喜欢你,你喜欢我,我们互相扶持,这些就够了。'我不用问,都知道他会说些什么。

  “可正因为此,我才无法开口,无法动作。仅凭爱,是无法维系生活的。

  “当理想、现实、自尊和爱混到一起,我居然像回到了懵懂无知的少年时代,无法做出任何抉择。”


  “又是一个通宵。工作室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站在窗边,看着橙红色如蛋黄般的朝阳一如既往地升起,忽然险些流泪。我很久没流过泪了。

  “我推开窗户,伸出手臂。早晨的风微凉。我看见近前的树上趴着一只蝉,在窨井盖上还有一只蟋蟀。我想是到了夏天了,虫鸣先奏,蛙鸣在后。

  “我站在寂静的世界里,渴望听到夏天的声音。”


  “其实这些记录,本来也是要给你看的。正像你想通过无处不在的便签,让我的生活不会失去你的声音,我也同样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我的心声。我想对你坦诚。尽管先前有着太多顾虑,但在此刻,我慢慢回归平静时,我意识到,我依旧想对你做最大的坦诚。

  “收到你消息的时候,我正在收拾工作室的行李。台式机和一些贵重物品已经打包好,也联系好了搬运公司。再无别人的工作室里,只亮着我头顶那一盏日光灯。我环顾四周,果真在安田同学的座位上发现了你们组合的学年历,今天那一页上正好是你的单人照,拍得真好。看着你被熹微晨光照亮的半边脸,我想起我和你告白的那一天。那天也是清晨,我在还没开店的拉面屋前拽住你,望着你的眼睛,倾诉我的爱意。那时候的阳光也是这样,虽然稀薄,虽然浅淡,却在一声声清脆鸟鸣中,暗含了一切都可以自由飞翔的意味。真令人怀念啊,我们都沐浴在黎明的阳光下,而今你已经越飞越高,而我险些失去翅膀,就差那么一步。还好,悬崖勒马,我已经做出了我的决定。我见过太多不知要去向何方、走一步是一步的人,见过太多本有理想、却在快节奏的竞争中失去那一束光的人,也见过垂垂老矣却仍为当年没敢踏出那一步而后悔不迭的长辈。我不想做这种设计,我不想为派系斗争心力交瘁,我不想过这种逼着我猝死的生活,我不想失去对建筑的热情、对未来的向往,我也不想失去你。

  “我已经和导师谈好了,虽然他极力挽留,但我想他其实理解我的意思。我经手的项目也都在今天做了了结。该收尾的都好好收了尾,做到一半的,也把资料和进度顺利交接。在一切趋于尘埃落定之时,哪怕知道这些项目都是赶工的残次品,我还是很舍不得它们。在建成后,我会去看望它们。到时候,佐久间,你愿意陪我一块儿去吗?

  “你能直率地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我想这就是独属我的幸运。原谅我在感情方面不善言辞。你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么重要。在累得走不动路的时候,想到你在家里等我,我就能打起精神一路小跑;在深夜因没有灵感、进度缓慢而感到沮丧时,打开手机相册,看看你在樱花树下高高跳起的照片,看着你笑,就觉得还能再努力一把。我也不是你所说的那样无比坚定、信念不曾动摇的铁人,我也会有软弱的时候,在那样黯淡的时刻,所有的星辰都离我很远,但你却是近在咫尺、不曾远离的最明亮的存在。你信任我,因而我也愿意相信自己的心声。我对你的承诺,等同于你对我的承诺。你愿意陪我到任何地方,愿意陪我在寻找热爱的路上长途跋涉。我对你亦然。

  “我马上就会拥有一个短暂的假期。你出外景的那处海边我知道,是个景色很好、人又不多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拜托你等我一天,我整顿好就向你那儿出发。

  “我很想念声音。树林的声音,风雨的声音,海浪的声音,还有你的声音。


  “等等我。”


4.

  七月初的海滩,不知怎的,四处都弥漫着浓浓的白雾。天阴着,一天到头都丝毫没有放晴的迹象。于是,人站在海滩上向远处眺望,除了低垂着、如同天之船的船底延伸过去的云,便是灰白色、越往远处便与雾气融为一体的海水。没有风,浪便很小,只是薄如宣纸的一层,悠悠然在不知不觉中来到近处,温柔而慵懒地卷起,继而洒在黑褐色的礁石上。整片海滩上的游客,加起来不到十人,都站在靠近岸边的地方观望;只有一些穿着白色背心、皮肤黝黑的当地小男孩,拿着网兜,灵活地四处蹦跶,寻找着大海退潮后的宝贵遗留。

  佐久间大介一马当先,兴奋地在海滩上走走停停,时不时就在长满茂盛青草的矮坡上蹲下来,盯着退潮后形成的水洼,伸手去捞小鱼,和忙不迭打洞、急着逃跑的小蟹。阿部亮平跟在他后边,慢慢地走着,佐久间停,他也停。他觉得有些凉,便将褐色风衣的纽扣系上两枚,又把双手抄进兜里。他从前做项目调研场地时来过这儿,印象深刻。海滩上不见细沙,只有许许多多经受无数海浪的淘洗的碎贝壳,它们像石子一样细小,却有着还算斑斓的色彩。阿部还记得当时一脚踩上去,那声音不似泥土与石头的沉闷,是如同贝壳风铃被风刮得不断相击的细碎而清脆的声音。他弯下腰,在碎贝壳里翻找,终于找到一枚还算完整的白色贝壳。阿部把它翻了个面儿,它正面便显出一条曲线形的亮带,如同上了釉。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阿部直起身子,一脸兴奋的佐久间正指着不远处的两艘倒置的渔船,显然想去一探究竟。阿部比了一个ok的手势,佐久间就蹿了出去,跑得飞快。

  当他们走近时,才发现,虽然两艘船上都拴着绳子,绳子的另一头压在沉重的石块儿下,似乎是防止海水把船冲走,可船身斑驳,到处都是裂缝,船底更是有几个不知是自然腐朽导致、还是遭了石头砸形成的窟窿。这两艘船恐怕已经不能再出海了吧,当佐久间上上下下地抚摸这遍布沧桑痕迹的木船时,阿部想。这几个月恰是封海的季节,而这两艘日夜守望着潮起潮落的老船,是不是还在期望开海那一日的到来,是不是还在盼望哪怕最后一次的出航?在礁石滩那红褐色的底色中,它们毫不起眼,只要稍站远一些,船身上涂抹的蓝色与白色颜料就看不清了。也许它们会在日后长久的被遗忘的日子里,慢慢地也成为这礁石的一部分,以另一种方式回归深爱的大海。

  看完了船,佐久间又指了指远处凸起的单个礁石。阿部点点头,便抓住他伸来的手,慢慢地走过去。

  当他们站到离岸边最远的一枚礁石上时,一只海鸥从浓雾中飞出。阿部亮平望着它双翅撞开的地方,想看清远方,可雾气涌动,很快一切又重归茫茫。

  忽然,阿部亮平听到了什么声音。

  这声音,起初就像岩浆咕咚咕咚地往外冒,很低沉;接着,便开始嗡嗡作响,像是关在捕虫盒里的蜻蜓在横冲直撞;然后,轻轻的、“啪”的一声——

  “啊,下雨了。”

  阿部亮平抬起头,望着漫天落雨,耳边一片清明。

  这场雨不大,雨声细碎而温柔,但他听见了。

  他瞪大了眼睛,对上同样惊讶的佐久间的视线。

  我听见了,下雨的声音,海浪的声音,还有,你听,我踩到这些碎贝壳上,对,就是这个,好像把大海的歌声都揉碎了、随着浪潮来到的声响。我一直觉得,每踩上去一步,都是不同的音调;如果顺着某条隐秘的道路行走,说不定就能听见大海歌唱的原曲。

  短暂的沉默。之后,佐久间一头撞进他的怀里,双臂环抱住他不撒手,紧紧地搂着。

  良久,雨淋湿了二人的衣裳。佐久间似乎悄悄地哭了,但他强忍着哭腔,问道,那个'失败分享会'你会去吗?

  阿部亮平把他抱在怀里,像怀抱着一轮不灼人的太阳。

  我会去的。我回到了我想走的路上。我重又听见了所有的声音。我感觉我在慢慢找回一度失去的一切。我想用一个不叫失败的失败,告诉大家我的幸福。


  全文完

  2022/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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